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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三十六章瘦骨嶙峋的沈曄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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沈府管家領著我去沈曄苑中,一路曲折,我的心情也如這長廊彎彎繞繞,起伏不定。回想起與沈曄的最後一次見面他被我氣走的樣子,一時想不出待會兒見到他該怎樣開場。

沈府管家將我領到苑中一間茶屋便讓我稍事休息,他去找沈曄。

茶屋中的陳設大多為青檀木,這種木材的色彩黑中帶青,且自帶的木香味有安神靜氣,驅蚊防蟲的功用。但青檀樹本難養活,所以這種木材也極其昂貴。沈曄這間茶室倒是花了大價錢造的。

慢慢在茶室中踱步,指尖不自覺地滑弄過屋中的一桌一椅,茶桌上的茶杯尚且冒著熱氣,想來沈曄應當是才從這兒出去不久。

“琉月。”

沈曄的聲音在背後響起,卻是有氣無力,不如往常那般有鏗鏘。

我轉身,卻被他形容枯槁的樣子嚇了一跳。且見面前的沈曄臉瘦到凹陷,穿的是第一次見他時那件玄色長袍,卻再沒有往日衛國最年輕將軍的風采。面黃肌瘦,生氣寥寥。

“你怎麽瘦成這樣!”

“嗨,這幾個月出去辦點事兒,條件艱苦,沒吃沒穿的,時間一長就這樣了。”

他似毫不在意,徑直走到茶桌前端起那杯殘餘熱氣的茶一飲而盡。卻在飲茶時讓我見到隱約被衣袖擋住的耳朵露出通紅的一角。

他喝完茶,又在旁邊拿起另一盞杯,茶壺一斜,沁著特殊香氣的茶水便嘩啦啦地溜進杯盞。

“坐啊,試試這茶。”

他語氣溫柔,眼睛笑得似月牙一般,這般如孩童要到糖吃的表情讓我一時恍惚,回想起當是從未在他臉上見到過。

我輕輕一笑,也不客氣便坐到他對面。

將茶杯送到鼻尖聞一聞,道:“嗯~真香!這是什麽茶?”

“不是茶,是草藥,補身子用的。”

“補身子?那我喝了可會長胖?”

“嗯,會啊,那你喝嗎?”

“飲一點即可。”我笑道。

他看著我,眼裏還帶著笑。待我將茶杯放回桌上,他道:“你臉好全的樣子,倒和我想的一樣。”

我皺眉,拔高嗓子道:“一樣?怎麽會!明明所有人都說沒想到我臉好全了這般好看!況且你當時走的時候我臉上還是個窟窿!醜得要死。”

“嘖嘖,女孩子家家敢說這種沒羞沒臊的話還不臉紅,也只有你了。”沈曄笑出了聲。我也跟著笑起來。

他接著道:“我從未覺得你醜過,相反當時看到你臉上的紅印,我就在想若是沒有紅印是什麽樣,就是你現在這樣。”

我怔怔地聽他說著:“但以前你還沒治好,總是不自信,要麽便唯唯諾諾,要麽便說話帶刺生怕別人靠近似的。但我總覺得你性子不當是那樣,現在好了,你剛轉過身來我就看到了你的神采同往日不同了,還會開玩笑了。”

“你如此誇我,我該羞愧了。”

談話截止在這樣的地方很是尷尬,我腦中突然閃過一幕,鼓著腮幫子道:“當日你看到我臉上的窟窿便跑了,是被嚇到了吧!所以這麽許久也不見人了。方才只是說得好聽!”

雖然做得很生氣的樣子,實際上卻早已釋懷,不過是剛剛被他誇讚完,覺得自己氣場落下了,想故意看他羞赧的樣子。

誰知他只輕笑一聲,端起面前的茶杯,道:“怎麽可能。”便開始飲茶,不再答我。我也就興趣赧然,不再追問。

飲了半刻鐘的茶,沈曄大致向我說了這幾月他都做了什麽,大致就是魯州苦寒之地出了一群盜匪,但手段極其殘忍且作案隱蔽,當地官員都束手無策,又怕引起恐慌,才密報給了朝廷,皇上便秘密讓沈曄前去處理,這才走得悄無聲息。

“可剿匪這種事本沒有多大難度,何況你是一代將軍,怎會用了這麽長的時間還把自己搞成這樣?”

他答:“將軍也是人啊,此次行動隱蔽,有些情況不能向你透露,反正就是那群盜匪很狡猾,我們在魯州人手也少且糧草供應不上,去的人都瘦的跟餓死馬一般,我還算是好的。”

我點點頭,故作莊重地拍了拍他肩膀,道:“辛苦沈兄了,衛國百姓不會忘記你恩德的。”

他笑著拍開我的手,道:“少來。”

說完,我又站起來在屋中踱步,問:“這些青檀木又是哪來的?就這些木頭,值你這半個苑了吧。”

他也不管我,坐在桌前又給自己添了一杯茶,道:“青檀木本身幹燥吸水,我平日也在這裏練字作畫,有這些木頭能保存地較好。”

我點點頭,圍著墻壁邊走,走到一處突然發現本以為是個方形大木雕的雕邊似是有一條縫隙,這木雕看起來更像是一扇門。

“咦,這是什麽?”

我隨著便去推那扇木雕門。

“誰讓你亂看了!”

門只推到一半,沈曄難得慌張地沖過來把我往後拉開,力量之大讓我一下子不受力向後倒,又剛好在茶桌上撞了一下,卻沒摔下。

沈曄拉扯得急,在茶桌上撞的那一下著實不輕。我吃痛叫了一聲,他覆又緊張而關切地看了我一眼,卻還是先將那木雕門拉過來關緊,方走到我旁邊。

我一眼不眨地盯著他,只見他整張臉通紅,也不知是氣的還是緊張的。

“琉......琉月,對不起,我......我太急了。”

我沒說話,繼續盯著他,他一副懊惱的樣子欲言又止,眼睛卻不敢看我,道:“你是不是撞痛了?都怪我,你打我吧!”

“噗嗤。”我笑出聲來,道:“瞧你這沒出息的樣子。”

接著又壞笑著道:“房間裏的東西,我可看到了啊。”

只見他突然又慌張起來,支支吾吾道:“你.....你看到了?”

“對啊。”

只見他眉頭慢慢擰到了一起,雙手緊握,似是用了很大力氣在隱忍什麽。

“是抄襲的哪位大師啊?”

他怔怔地看著我,“什麽?”

“房間裏不是掛了很多風景人物畫麽,我晃到了一眼,似乎挺不錯,肯定不是你自己畫的,是照的哪位大師的吧?”

“張當賀。”

“哦~就是那位以畫青樓女子像出名的民間大家,想不到你原來喜歡這種風格。”

他臉上的紅潮漸漸退去,又變成那個不正經的模樣:“正是,所以並不很想讓你見到,沈某還是希望你以為我是個正直嚴肅的將軍。”

“得,我卻從來沒覺得你正直嚴肅過。”

打笑一陣,外面天色已暗蒙蒙的,對他道:“天色也晚了,我就先回去了。”

“好。”

“你太瘦了,讓府裏多給你備點大魚大肉,那茶也多喝 。”

“臉好了話多了也變得啰嗦了。”

我輕笑道:“走了。”

“我送你。”

他將我送到沈府門口,荊府的馬車早已在外等候。

“留步吧。”

他點點頭,站在門口等著我上車。

我坐進廂內,對他揮了揮手,放下簾子,臉上的笑再也繃不住。

那間屋子我沒看全,但一眼過去的幾幅畫卻看得清楚。並不是什麽張當賀的人像圖。全是我的人像,有我十六歲及笄夜在宮中彈古琴的畫像,有我在軍營打鼓的畫像,有我在北漠作戰時伏在草間的畫像,斜靠在荊府湖中亭讀書的畫像。

這些時候我的臉因醫治階段不同,本都有著不同的變化。但他畫裏的我,卻全是現在已經全好的樣子。

每一張畫像裏的我都神情生動,眼中有物,栩栩如生地似要在那一秒便走出畫裏站在我眼前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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